kungPOWchicken

↑我們四月才見過面，這是梁公公寫來的卡片，他很會寫字

 ◎po完才發覺，四月去澳門會梁公公時，已經寫過同一個聖誕節。隨著時間逝去，精確的對話已經不太確定了，但是當時的氣氛，表情，可是歷歷在目啊~
唉，既然又寫到三點，還又感傷了一遍，唉唷，幹嘛寫兩遍啊...是在po心酸的喔，氣死我了。
明天要去拍聖誕燈~

記憶中的聖誕節，不是有聖誕晚會(高中時期，天主教女校辦的活動)，要不就交換禮物，近幾年就是跟家人聚餐後轉到酒吧狂喝一整晚。
只有一次，在聖誕節前就過了一個感動死我的聖誕節。
當決定搬回台南的那個冬天，我打算繞道舊金山探望老同學、表姊，還有家裡永遠的老朋友，梁公公。就在我跟梁公公剛好收線，確認完在舊金山會面的日期，婆婆過世了，在她睡著的時候。
天啊，電話裡梁公公才剛剛叫我問候婆婆，實在不想馬上打回去說：「啊..佢過身了…」
反正我決定到舊金山親自告訴他這個消息。

梁公公一定已經快要一百歲了，從小我就知道他是外公外婆的好朋友。他早年就到美國去，並且成為一個大廚師，舊金山中國城裡有好多師傅都是他教出來的。
梁公公熱心公益，愛管閒事，愛主持公道，而且獨立自主。
直到現在他像神仙一樣老，依然堅持自行搭市內公車、地鐵到San Francisco Chinatown，甚至Oakland Chinatown。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大老遠從美國來探望公公婆婆。有天放學一回家，看到廚房門楣貼了張硬紙板，上面有很多很多道很難懂的菜名(年紀太小，字太難)。公公說梁公公要辦一桌給我們吃。
我跟妹妹很興奮，覺得有一個會把鍋子用得像馬戲團點火圈一樣猛烈的廚師煮飯給我們吃，是一件超鮮超前衛超好命而且街坊鄰居都沒有只有我們家有的屌事。
如今早不記得那餐吃了些什麼，不過肯定是人間美味。
Anyway，梁公公回美國之後，在我印象中，直到高中外公過世，甚至是外婆前幾年也離開時，都沒能再見上一面。(我現在是在哭三小…幹!)

那時，我並不了解這些成年人的感情有多深厚，而時代的變遷、距離的遙遠亦或是命運的安排，讓他們沒有緣分多見上幾面。
直到上次，我親自去跟梁公公透露外婆也過世的消息。

在舊金山那幾天借住在大學同學J家。
我拜託J帶我去Oakland Chinatown的一間茶樓跟梁公公碰面，其實更想拜託他乾脆開到市內接梁公公算了。結果梁公公堅持不肯，老人家不喜歡人接接送送，叫我中午十二點在哪條街跟哪條街交叉口的某間茶樓碰面。
正午十二點，梁公公準時出現，我心裡卻在皮皮挫。
老娘不怕告訴他晴天霹靂的消息，而是怕自己愛哭，搞得場面很尷尬。

茶樓高朋滿座，必須等待吃飽的客人離開才有空位。
我跟梁公公還有J坐在門口的小椅子準備瞎聊，當時打算隨邊先聊些政治啊什麼鬼的(正好兩顆子彈快到了)，想等到有桌子，有熱茶，才好好的把事情講出來。
誰曉得梁公公劈頭就問：「媽媽好嗎?婆婆好嗎? 吶!呢封利市幫我俾婆婆，買佢鐘意概野俾佢食。好嗎?(買婆婆喜歡的東西給她吃)」
哇!我的老天爺，這裡可是大門口，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真的要在現場表演放聲大哭嗎?

我不敢正眼看梁公公，小小聲的說：「婆婆過左身啦。」
「蛤! 乜野時候概事?......(眉頭皺了起來)」
「無幾日，我來愠(找)你之前走左。」
「唉，買花啦，買花俾她啦，婆婆貪靚，買花俾她戴。」
幹，從來也沒忍眼淚忍得那麼辛苦過。

吃完飯，我跟J堅持要送他回市區。他請我們進屋坐坐，還切了幾隻橙：「食! 食啦!依家D橙好味啊!」(好累啊找廣東字，以下自動變國語)
梁公公很大聲的叫我去客廳，說聖誕樹早就擺好了，語氣裡充滿興奮。
我看他彎腰插電，差點拌了一跤，趕忙上前扶了一下。他不以為意，紅的黃的橙的綠的聖誕小燈泡開始閃耀，顏色投射在梁公公的眼鏡上。
「你看樹頂那個公仔。」
是個巴掌大的塑膠天使，金色頭髮有點凌亂，有點褪色；眼睛是藍色的，兩邊臉頰有點髒污，應該是擦不掉了；白色的小禮服後面有兩隻翅膀，整個天使鑲在一個燈泡圍成的圓圈裡。
有些燈泡再也不亮，有些還正努力的發著光，大約是當年台灣製造業最發達的時候，大量外銷到洋人國家的節慶用品吧?
「這是你外公七零年代末寄給我的。(天!這至少20好多年…而且梁公公有大腦症，隨便日子都記得) 我年年一定要拿出來擺的!」臉上有個大大的微笑。
接下來他就不講話了，微笑也收起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問我在幹嘛?
在忍眼淚啊!幹!
我演技很差的假裝要用洗手間，在裡頭紮紮實實掉了幾滴的眼淚。←不能掉太多，眼睛會腫。
這輩子真沒那麼痛苦過，好想抱著牆壁好好的用盡吃奶的力氣放聲大哭，不過這樣會嚇到梁公公，不行。
出來後把隨身帶的家裡相片拿給梁公公看，他說：「你外公也有寄給我啊!我有一模一樣的同一張。」
翻出一大本相本，上面寫著外公的名字，翻了幾頁。
果真是同一張。
唉..一整天都在忍眼淚，真是忍死我了….. 

今年，我看到假璧爐上面擺的幾棵聖誕樹，又想起梁公公。
現在，在舊金山Madrid街的某棟房子裡有棵聖誕樹，樹尖站著一個閃著燈泡的小天使。她是外公給梁公公親手挑的禮物，代表他們那一輩永遠的友情。
我可以想像梁公公坐在聖誕樹旁，看著臉蛋髒髒的小天使，心裡想到的是外公外婆，還有遠在台南的我們這一家。
哇~~~ 怎麼辦!我幹嘛要寫這一篇~ 每次講到這碼事總是哭，屢哭不爽~
哭掉半盒面紙，真是不環保啊不環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