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需要到南門路上那間業務繁忙的小郵局,其實不外乎領錢寄包裹繳帳單這些芝麻綠豆小事。有一天,我走上二樓劃撥儲蓄部,抽了328號碼牌,才發現櫃檯叫號才剛叫到275

我鐵青著一張臉坐在牆邊的椅子發呆,無意間,眼角掃到一個抖啊抖的矮小身影,在五號窗口。

啊,是一樓門口那個賣彩券的年輕男生,他是來存錢的吧。郵局阿姨對他很好,很有耐心的把手續辦好,也許還對他說了一些鼓勵的話吧,那男生一邊微微抽搐,一面點頭答謝,慢慢走下一樓。

我想他一定是腦性麻痺,因為他的頭常常不由自主的扭動,偏向一邊,每次進郵局,總會見到他坐在門口的塑膠紅凳子,一手很不自然的緊捏著一疊彩券,另一手不受控制的微微扭曲揮動著。

那幾天下雨,南台灣令人窒息的潮悶空氣,似乎把路上行人都熱跑了,我踏出玻璃門,看到他那雙夜市藍白塑膠拖鞋裡的腳趾頭,不斷收緊放鬆收緊放鬆。

騎上機車,躲在安全帽茶色鏡片看出去,從他皺成一團的表情,我實在看不出來他的心情是沮喪還是不耐,是擔心憂慮還是無所謂。反正他總是在這裡,賣彩券是他的工作。

 

前天,台南大太陽,我又去郵局寄包裹。

唷,彩券王子的裝扮可真是陽光呢!

他穿件咖啡色棉布格子襯衫,鈕扣全開,裡頭是藍色T-Shirt,底下是牛仔褲跟運動鞋,斜背一個休閒包,戴著藍色小墨鏡,自旁邊巷子蹣跚的走近。

我看看手錶,下午兩點,大概是來上工的吧。

 

六點半下班,我騎著摩托車在忠義路上,車子有點多,而且有點慢,也許是帶頭的那台車太白目,把大馬路當作花園逛。

我躲在安全帽和口罩裡罵髒話,在車陣中蛇行穿梭不斷超前,把私家車一部部拋在腦後,拜託!大熱天的塞車實在有夠煩。

結果竟看到彩券王子,那個車流緩慢的原因。

那台腳踏車占了半個車道,後輪兩旁有兩個焊上去的輔助輪組,他頭戴自行車安全帽,仍然不時抽啊抽的往右擺動,他好像需要用很多力氣才能讓兩隻手好好握住龍頭,雙腿用一種怪異的姿勢,緩慢的踩著踏板。

 

我心裡突然一陣慚愧。一個小聲音在腦子裡OS

「人家每天辛辛苦苦老老實實做生意,只是腳踏車騎得慢了點,就別怪他了吧。」

自從那天起,只要老闆一開始囉唆龜毛,心裡就會想起彩券王子。

我告訴自己,人家彩券王子因為腦性麻痺所以講話可能「咿哦」,根本沒人猜得出來他講什麼,所以如果他碰到奧客可能連吵架也吵不起來。

要是碰到兄弟去跟他收保護費,他能怎麼辦?用塑膠紅椅K人家嗎?還不是只能乖乖把賣彩券的錢貢出來。

雖然工作時不滿的情緒一來,髒話還會在喉嚨裡不斷翻滾。彩券王子的形象,已經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

他每天努力照顧自己,讓自己獨立。他沒有冷氣辦公桌可以坐,也沒有收音機可以聽,但是他對自己負責。

我?我只需要把老闆的碎碎唸當成蚊子在叫,其實根本也沒什麼事好煩。

彩券王子啊,你是現代青年自立自強的好表率。

衷心的祝你賣出頭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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