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去美國的第一年在德州Kerrville的小學校,她跟我都住在A.C.(女生宿舍),叫史黛西‧卡麥隆,印象中似乎主修文學。

我覺得她很美麗,眼睛大,輪廓深,蘋果下巴;雖然胖。
她總是在笑,而且是大笑姑婆那樣的笑,Rocky Horror Picture Show是她租給我看的,從此了解並且愛上Cult Movies。
她帶我去吃Jack in the Box,跟麥當勞相比,算是昂貴卻好吃的漢堡。
看完Wayne's World,她教我唱Queen的Bohemian Rhapsody,還把歌詞寫給我。
她帶我看Saturday Night Live,從此深陷SNL無法自拔,尤其是七零到九零年代,Baba WaWa (模仿名主持人Barbara Walter)、Chevy Chase、Blues Brother、到後來的王牌大賤諜主角Mike Myers反串猶太女人,跟瑪丹娜主持Take Show、扮吸血鬼唱歌劇的Adam Sandler、演布希的Will Farrow….好多好多,那些橋段至今深深卡在腦海,每次想到都還會吃吃笑。
今日的SNL,個人覺得水準開始參差不齊,大不如前。即便如此,就算今日親身到紐約徹夜排隊也擠不進現場當觀眾吧?

Stacey瘋瘋癲癲的,常常在她媽媽給她買的破舊小紅色BMW裡唱一些神經兮兮的歌,一邊開一邊甩頭髮,車子開過中線仍不自覺。
還好德州地廣人稀,尤其在小鎮,怎麼衝也只是小丘陵跟乾巴巴的滾地乾草。
我住的地方,真不是蓋的,出了鎮,就像進到西部電影情節:太陽火熱熱毒辣辣,配上光禿禿的土地,間中一片荒無之中冒出幾棵矮樹、仙人掌,圓圓一圈的乾草隨風滾過去,耳邊傳來跟電影一樣,呼嚕呼嚕的風聲。
那時沒有看過櫻桃小丸子,可是某個跟Stacey回家的週末途中,乾草圈滾過眼前,我猜,額頭出現三條槓槓很符合當時的心情。
那樣的荒無,讓人覺得彷彿下一秒,克林伊斯威特將披著puncho從某塊大石頭旁冒出,嚼著菸草,騎著馬,耳邊傳來荒野大鏢客的配樂,凝視著我們開車經過。

Stacey家住Hondo,聽起來就是一個住很多墨西哥人的小鎮,我忘記Hondo有多少人口了,只記得途中經過一個小town仔,標示牌上寫Population:600。
當時看了非常驚訝。
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大概一年沒幾件大事發生,最盛大的活動可能是鎮上舉辦丟馬蹄鐵比賽,或是吐菸草比賽,看哪個男人丟/吐得遠。
消防局可能一年出不到兩次任務,也許到某個老奶奶家解救烤焦的火雞,也許出動雲梯車解救爬上樹又下不來的小貓咪。
嘿! 沒有任何侮蔑的意思,那時的我對於小鎮的確非常不在乎,總以為自己以後會到大城市裡,變成某個傲高尚行業裡的佼佼者。
現在想想,與世無爭的小鎮生活還真不錯,即便只有修車廠、櫃檯擺滿Slim Jim beef jerky的便利加油站。
(只要給我驢子、網路,還有一間做手工藝的房間,沒有新光三越是沒關係的。)

Stacey家不大。
三個房,有個電視放在客廳,廳裡放了幾個lazy boy沙發,可以在上面擺看電視吃薯片最好的姿勢。
屋裡地毯是咖啡花,廚房則是塑膠地磚,好清理。
門有兩層,一個常見的雕花鐵門再加一個紗窗,推開會ㄍㄧˇ ㄍㄨㄞ的那種。
前廊沒有種花種草,也沒有電影裡擺的那種搖椅,前院也沒有美國電影裡夢幻的white picket fence。
倒是有個錫罐,看起來像是豆子吃完的罐頭,那是Stacey的老爸吃完飯抽完菸,解決煙屁股的地方。
史老爸不多話,南方音超重,穿著也超鄉村,深色牛仔褲、牛仔上衣兩袖上捲、嘴裡叼根菸,穿工作靴,有點像Napoleon Dynamite裡頭養雞場的老頭,不過沒有那種愚蠢的氣息啦,and much younger, too。
他很友善,喜歡靜靜聽我們聊天,Stacey是他的little girl,也是家裡最反骨的孩子,無論是看的電影講的話,都非常另類、叛逆或是令人噴飯,可是我猜,就是這女兒跟自己一點不像,外向刁鑽野蠻又爆笑,便更加欣賞么女瘋瘋癲癲的樣子。
史老媽是白人版的吳君如,短髮燙起來,胖,嘴巴大嘴唇略厚,聲音宏亮,笑起來差點把大家耳膜震破。
她南方音小重,沒有鄉村阿姨桃莉芭頓那麼「南」,可是真的穿桃莉在穿的那種印大花洋裝,不知道我在講什麼Style的人,去租鋼木蘭來看就知道。
而且,她打招呼真的會講牛仔打招呼用的Howdy,而不是一般的How do you do? 或How are you? (其實住到德州,我早就該習慣牛仔型問候語了)

那天晚餐史老媽帶我們去吃當地生意最好的墨西哥餐廳。
德州小鎮果然充滿異國風情→因為離墨西哥很近!
只見一間沒有什麼裝潢的小店,裡面滿滿都是人,胖胖的墨西哥媽媽問要吃什麼,那時我還不會點墨西哥菜,便跟Stacey要了同樣的。
只見墨西哥媽媽拿起餐盤,捲了兩個burrito,灑上幾個墨西哥辣椒丁,拿著大湯匙從旁邊某個容器,舀出一團咖啡色像爛泥的東西,啪!摔在盤子上。
歐~ 是豆泥。
那是頭一次真正品嘗到「外國菜」,現在想起仍覺得足趣味說~

那個週末,回學校之前,我終於也碰到Stacey嫁出去的姊姊。
Stacey姐比較高,也比較瘦,跟Stacey媽一樣,是個大笑姑婆。
後來我發覺,她不只是大笑姑婆,還是個少根筋的大笑姑婆。
有次大夥一起去看電影,我、Stacey跟史老姐一同上廁所,上到一半聽到她姐在隔壁間瘋狂大笑。
Stacey問:「怎麼了?」
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I pee on the tip of my shirt~」(尿尿時,襯衫沒撩好....)
這一切,都歷歷在目。

我一直很想念卡麥隆全家福,可是匆匆十幾年過去,也沒什麼機會去德州,心裡有點覺得,是不是大家就這麼散掉,再也碰不到面。
近幾年我常常在那種校友網站上,找尋以前比較要好的小同學。
只要用史黛西‧卡麥隆的名字找到幾個email,便一個個去信詢問。
沒想到。
我的媽呀!
讓我給找著了!

史黛西現在在政府部門做事,還是管財政的呢。
她每兩天work out 兩個鐘。
她有一個交往固定的男友,全身刺青、黑髮、非常聰明,just the way she has always like them~
史老姐已經跟老公退休到Kerrville去了。
我心想,蛤~ 時間有過那麼快嗎? 妳姐退休了,那我們咧?不就快五十?
大笑姑婆史老媽,因為心臟病,死在自己家廚房。
醫生說她過去得很快,算是沒有怎麼受到折磨。
史黛西爸對於老伴的離去非常不能接受,我沒有辦法想像那個沉默又溫和的老人,在失去老伴的前廊,抽掉多少菸,倒掉多少小錫罐的煙屁股。
後來史老爸開始痴呆,現已住進養老院。
可是史黛西最近在email裡寫了這句話給我:
I would love to see you again someday.  Even though my father's memory is failing, he still remembers "Dorothy"(→這是我真正的英文名) and your visits with us.

好芭樂的劇情。
可是我好感動。
我很幸運,世界各地都有好友,即便目前並沒有辦法於短時間內一個個拜訪。
不過,對於未來,我很期待。
我期待周遊列國,探望那些許久不見的朋友們,前方似乎有很多美好的友誼,等待我去尋回。
每每想到這兒,全身又充滿衝勁。
史黛西~ 等我~ 阿不然明年去找妳啦!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weetcod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